第(2/3)页 让他打架可以。 让他辩论,他只会以剑辩论。 吕不韦也知道鲁勾践其人,这一席话也不是针对鲁勾践。 而是其积压在肺腑之间数十年的言辞,不吐不快。 当下剧烈喘气一阵,将心中的浊气尽数排到体外。 “我不服,我要改变。做商人既然为人所看不起,我便做官。但商人,不能做官。哪怕我富甲一方,却无人愿收我未门客。 “连门客三千,连鸡鸣狗盗之徒都奉为上宾的信陵君魏无忌都将我拒之门外。只有一人愿意收我,先王! “是我选择了先王,但更是先王选择了我!世人皆当奇货可居乃我吕不韦之绝迹。但那不是绝迹,那是无奈之举!” 奇货可居四个字,连鲁勾践这种嗜剑者都知道前因后果。 如今所为者吕不韦此言,却是让鲁勾践都震惊难言。 鲁勾践看着瘫坐在地上,名满天下,曾经富甲一方,也曾权势滔天的吕不韦。 突然觉得吕不韦很是可怜…… “但凡有一人能将我吕不韦招至麾下,我又怎么去邯郸找先王?我吕不韦再狂妄,也不会认为能扶一个连自己阿父都忘却的质子坐上王位!” 吕不韦大笑出声,边哭边笑,状若癫狂。 “哈哈哈哈!我倒是想不卖奇货,但我有的选乎?我说奇货可居不过是挽尊之语,世人竟还信了,这真是天地间最大的笑话!昨日我谏言,人当狗屁。今日我戏语,人奉圭臬。这天下,真是好生可笑!” “敛息静气!” 鲁勾践急行两步来到吕不韦身前,手掌拍在吕不韦头上,以内力疏导吕不韦淤堵心血。 如果一个年轻人这么又哭又笑,发癫发狂,最多也就是不舒服一会,连病都生不了。 吕不韦年事已高,如果任其这般放纵下去,一个情绪激动,有可能嘎过去。 暖流在血脉间流淌,本来汹涌的血气尽数被平息。 吕不韦本来瘫软的四肢,在鲁勾践帮助下恢复力气。 其大乱的心智也逐渐回归,一直流淌的泪水终于止住了。 “多谢鲁兄。” 吕不韦虚弱地道,言语中丝毫没有方才的气势,显得很是羸弱。 但鲁勾践反而松一口气。 能正常说话,看来是无事了。 “失态之处,鲁兄见谅。” “无事,倒是未曾想过吕兄心中积了如此深心结,今日发出来是好事。” 心态平稳的吕不韦缓缓站起,鲁勾践伸手搀住吕不韦手臂,引吕不韦坐在摇椅上。 “如此说来,韩地此举,确是为了彰显你商人之威,让天下皆知商人不为贱之举了?”鲁勾践脸色略有异样,轻声言道。 吕不韦就像是没有察觉出鲁勾践脸上异样似的。 “对一点。” 面向窗户。 由于距离窗户太远的缘故,他看不到外面的景象,但可以听见那纷乱的声音。 “哈哈哈哈,二十三把大了!终于开小了罢!给钱给钱!” “暴家收十人采矿,壮年优先,一日半馍。” “嘿!给我打!竟然敢跟我家狗抢吃的!” “……” 鲁勾践顺着吕不韦目光看去。 “君上曾言,如果没有你,秦国会在数年前便一统天下。” 昔年。 嬴成蟜想出以琉璃乱六国而取天下的计策,时秦国上位者十之八九皆允之。 唯时任相邦的吕不韦,以有伤天和四字一力否之。 “勾践实难想象,宁可要秦国晚数年统一,也要给天下苍生一条活路的你。此次到底是因为何事,能在韩地行此举。” 吕不韦面无表情,细声道:“为让天下再无贵贱之分。” “什么?” 鲁勾践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我说,吕不韦,罪该万死。” 要商人脱贱籍,那是数十年前的吕不韦。 商脱了贱籍,那让谁穿上呢? 天下,就不该有贵贱两个字。 自小因职业为人所歧视,深知这其中苦楚的吕不韦在掌权之时,抛弃了商君之法,执政之法为《吕氏春秋》。 其自创的杂家兼儒墨,合名法,主体便是以仁政,惠民为主。 时隔这么多年,那个雄心壮志,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吕不韦虽然没有走远,但终究是走了半途。 现在的吕不韦,不想做什么大事,只想做个撑伞小事。 淋过雨的老年吕不韦,想为这个天下撑起一把伞。 哪怕这把伞的伞骨,是用韩地民众的嵴梁所做,伞面是韩地民众的血肉所湖。 他这样做了,但这违背了他的本心。 他觉得自己就是个畜生,觉得自己万死难以赎其罪,觉得自己应该受尽天下所有的酷刑折磨。 他的旧心结说出去了,但是他的新心结又进来了。 而这,将伴随他一整个后半生。 吕不韦身子倒在摇椅里,轻轻晃动着摇椅。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这句话说的真好啊…… “回咸阳。” 吕不韦疲惫道。 “诺。” 鲁勾践应道。 临别之前,商人吕不韦下达最后三个命令。 一、将储存的三日粮食全部投放到韩地民众家中,在粮袋上写上长安君所赠五个字。 二、发完粮的第二日,将韩地储藏的铁制兵器投放到韩地民众家中,附书:世家要你们跪下,长安君带你们站起来。 三、第三日,带头冲锋,民众只需要一个引子。口号: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吕不韦,鲁勾践离韩第一日。 求生无门,要被逼死的韩地民众一觉醒来,发现家中多了三日口粮。 这一日,去各世家挖矿的人数锐减了百分之九十九。 如此异样自然瞒不过各大世家,他们稍一调查,便发现了真相。 张良与各大世家说过,是在与嬴成蟜赌斗,所以对于长安君之号,各大世家并不陌生。 大世家大多没有当一回事,就三日粮食而已,三日过后,一切照旧。 小世家大多则很当一回事,三日啊,那得少赚多少钱?吕氏商会还在十倍收铁啊! 于是这些小世家以要民众还债的理由,将民众赖以活命的口粮收了上来——短短数日,粮食价格暴涨,几乎所有的民众都欠了世家一大笔粮食。 九出十三归在这几日中那就是慈善行为,二十倍的高利贷才是常态。 倍数不再往上升的原因不是世家不想,而是没有必要——二十倍已经让所有民众都还不起了。 每个城池都不止一个世家,总会有些世家贪图眼前利益,而去“合理合法”地抢占这三日口粮。 那些不去抢口粮的世家,也不会去阻止这件事,粮食收上来对大家都有好处。 第二日,来帮着他们挖矿的民众就回归到先前数目了。 他们最多只会和那些来帮自家挖矿的民众说看看还是我们家仁慈罢,不但不要求你们还债,还在你们欠着债的时候给你们吃的,还不赶紧跪谢? 这些世家并不清楚,在他们抢完粮食的那一天。 眼看着命被抢走的韩地民众心中积聚了多少愤满,眼中燃烧了多少怒火。 或许他们清楚,但他们不在意,他们是世家啊,生来就是在这些民众之上。 但他们一定不清楚的是,在他们抢完粮食的那一夜。 韩地民众家中,出现了比现在市面上流行的青铜武器强得多的铁器。 他们也不会清楚,这群呼啦啦赶到他们家中为他们挖矿的韩地民众。 已经有了反抗他们的能力,以及反抗他们的心,就缺一个带头之人。 第三日,一直被他们视作冤大头的吕氏商会拿着铁器,脱下了商服,换上了劲装。 高喊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向他们发起了冲锋。 起初人很少,少到他们根本没有在意——一个商会能有多少人? 但很快,吕氏商会这点星星之火,燎着了韩地民众这片原野。 宜阳。 暴家,前庭院。 “我就想活着!就想活着啊!为什么不让我活着!” 一个农夫模样的男人嘶喊着,看脸却好像要哭出来了。 他双手抓着铁剑,那姿势一点也不正规,就像是握着锄头。 长剑噼下也没有破空之响,只有并不刺耳的风声。 暴家是将门,虽说势弱,但府上侍卫训练一直没落下。 训练有素的暴家侍卫闪身躲避,觑准农夫破绽,势大力沉的一脚踹在农夫胸膛。 砰~ 农夫倒地,只觉胸口传来钻心的疼痛,一张口,嘴里就不住向外冒血。 甜的,比暴家给的吃食好。 农夫吞咽着自己鲜血,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了这个想法。 砰~ 胸口再次一痛,胸膛传来骨骼碎裂的声响。 暴家侍卫一脚用力踩着农夫,固定住农夫身体,另一只手极为规范地抡起长剑,极为正规地插进农夫胸膛。 呲~ 农夫胸口一痛,眼神涣散,头一歪,死去。 甜的。 他临死前想。 “呸,贱民还打上门了,就该饿死你们!” 侍卫唾骂着,身后忽然传来一连串,乱糟糟的声响。 那声音太杂,太乱,很难分辨出具体喊的都是什么,侍卫只能听清几个字。 啊啊,呜呜呜,种乎,王侯,活着,活着,活着,活着…… 侍卫回首,眼眶差点被瞪炸裂。 密密麻麻,穿着各异,手中持着刀剑的男女老少呼喊着向他冲了过来。 这些人真的很不规范,毫无阵势可言,拿着武器的动作还没有他初当侍卫的动作好。 除了人多,这些人在侍卫眼里真的是一无是处。 “你们这群贱民!”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