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六四章冯家丧事2

    1.

    冯术的父亲冯昌喜所说的“倒头”，其实是户山地区的一句俗语，“倒头”，意谓人死。旧俗忌讳“死”字，故讳称“死”为“倒头”。

    冯昌喜的意思很明白，也就是说等刘淑珍去世之后才能把冯术的儿子冯小峰从县城给接回来。冯昌喜的这个做法听起来好像有些不近人情，但仔细想想老人这样做也有一定的道理。那冯小峰只不过是一个十岁多一点的孩子，如何能受得了母子生离死别那一刻的痛苦？

    在刘淑珍昏迷的这段时间，冯术不动声色地按照父亲的吩咐在悄悄给刘淑珍准备着“后事”。无非就是按照户山地区的风俗准备去世后穿戴的寿衣、寿帽、寿鞋之类的用品，还要提前联系殡葬用车，提前找懂风水的人勘验墓地，提前备好建墓的的砖头水泥，提前联系好建墓的的工匠等等。只不过，这一切冯术都是在悄无声息中进行的，户山中学大院的老师们只看到冯术天天骑着摩托车忙里忙外地跑窜，却没人知道刘淑珍也许不久将不于人世的事情。

    整个户山中学大院里，只有春天和许丹两个人是知情者。自从刘淑珍病入膏肓之后，春天和许丹两口子几乎天天都要往冯术家里跑，有时候是两个人一起去，有时候是谁有时间谁去。只不过春天和许丹两个人过去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刘淑珍遭受死神的折磨，空惹一番叹息而已。每次从冯术家回来，春天和许丹都会忍不住唏嘘和感叹一番，感叹世事无常，感叹命运多舛。

    2.

    9月29日，旧历是八月初九，星期二。

    每周二是春天带班值班的时间，值班是个辛苦活，要早起晚睡，一整天都要不停地在校园内转悠，从学生的起床、早操、晨读、课间操、三餐、上课、课间秩序、午休、晚自习、晚休等要进行全程监管。春天是带班领导，还要做好详尽的记录，再加上春天是学校里负责学生管理的直接领导，凡事还要给他人做个表率，所以，每周二都是春天最忙碌的一天，用脚不沾地来形容春天的忙碌也不为过。

    每周二的晚餐春天都要等到学生七点钟上了晚自习，按例巡视一番之后才能回家去吃，这一天的晚餐自然也不例外。

    七点半多一点，春天刚刚扔下手里的碗筷，端起一杯茶水还没来得及喝几口，春天腰间的BB机就不停地叫了起来。

    春天摸出呼机一看，呼机上显示的是集后崖小学的电话号码，春天霍地意识到事情可能有些不妙，放下水杯后连招呼都没顾得上跟许丹打一个，就窜出门一溜烟直奔冯术家里而去。

    这是春天和冯术的一个约定，春天曾经对冯术说过，如果家里（指刘淑珍）有事就招呼一声。作为同是一个行业，又同在一个大院里住的同村人，春天自认为互相照顾和帮助一下是义不容辞的责任。

    对于春天的主动请缨，冯术自然不会推脱。春天刚刚收到的这个传呼，就是冯术从家里给他打过来的。冯术家里的电话是集后崖小学校长室程控电话的分机，冯术就任集后崖小学校长之后，为了便于父亲冯昌喜和自己联系，便公款宴请镇邮电局局长喝了一顿，于是，冯术家里就扯上了这部电话分机。这也是冯术升任学区校长之后所享受到的第二个权力所带来的福利，第一个是冯术开学前在集后崖小学为自己修建的“安乐窝”。

    3.

    春天气喘吁吁地跑到冯术家门口，冯家院门和堂屋的门大开着，院子里、堂屋和卧室的灯也亮着，站在院门外春天就可以看到冯家父子正各自低着头坐在堂屋的沙发上。

    春天的心咯噔一下子，看着阵势，春天知道自己的猜测也许应验了。

    春天顾不上考虑其他的，三步两步窜进了冯家堂屋，跟冯术父子打了个招呼。

    “你嫂子···走了···”冯术一脸悲戚，抬头看了春天一眼，然后伸手往卧室里一指。

    虽然早就有思想准备，可事到临头，春天心里还是感觉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刘淑珍虽然跟春天没有血缘关系，也算不上是亲戚，但自从春天分配到户山中学这么多年以来，刘淑珍对春天一直是关爱有加，在春天心里也早已把刘淑珍视同亲人。

    春天强忍住心中的酸楚，转身进了卧室。

    卧室里，刘淑珍瘦弱的身躯平整地仰躺在床上，消瘦的脸颊上没有一丝血色，眼窝深陷、嘴唇紧闭、神色安详，身上穿着的还是平日里的衣服，盖着一床薄薄的线毯，骨瘦如柴的双手裸.露在线毯之外，平放在身体的左右两侧。

    春天双眼噙满泪水，上下打量着安详的就如睡过去一样的刘淑珍，他突然觉得冯术是不是在跟自己搞恶作剧开玩笑，因为春天好像隐隐听到了刘淑珍那微弱的呼吸声。

    春天在床边蹲下身来，伸出左手攥住了刘淑珍裸.露在线毯外的左手，右手的食指中指和无名指就搭上了刘淑珍的手腕，刘淑珍的肌体尚存一丝温热，但脉息已全无。

    “没用了，都走了半个小时了···”随后跟进来的冯术轻声地对春天说。

    “小春！你到这边来有些事情咱们一起商量一下···”冯术话音刚落，堂屋里的冯昌喜也开口招呼春天。

    春天站起身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低头又看了一眼就如婴儿般安详地躺在床上的刘淑珍，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春天哪里会知道，对刘淑珍这个温柔贤惠又可怜的女人来说，就这样安静地告别人世，倒不失为一种解脱。